理想主义者邱兵,现在成了“野蛮人”邱兵。
这位“野蛮人”要打一场文明的战争。
10月底,邱兵的创业项目梨视频亮相在即。媒体同仁们早就好奇,邱兵会种出一颗什么滋味的“梨”?
最近,在梨视频位于北京的临时基地,邱兵与传媒评论首次谈论新产品,谈论他们这群正以浅薄已知搏击广阔未知的野蛮人。
他曾引用《诗经》里的句子描述创业的忐忑心境: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面对令人眼花缭乱的新技术,媒体人自我的身份体认普遍游移不定,谁也无法辨认,何处是最后的新世界。
邱兵试图拥抱那些陌生的技术,但也不愿为技术裹挟。如果用一句话评价梨视频,或许可以说:这款邱式“人工”智能应用,是在技术加持下最关注这个时代人的价值取向的产品。
“梨”之APP:上线后每天至少500条优质短视频
很快,我们就能看到,邱兵会为梨视频的上线,撰写一篇情怀文,还是拍摄一支情怀片?
假使他依然选择前一种方式,那么,这可能会是梨视频的第一篇文章,也是最后一篇文章。
闯入短视频新风口,邱兵非常明确的一点是,必须告别纸媒人身上的文字情结。用一句流行的鸡汤来说,就是当下不杂、既过不恋。
“最早纸媒做网站,并不彻底,还是把很大的希望寄托在报纸身上,只是设立了一个网络部。后来做客户端,相对彻底一点。现在短视频是风口,客户端都在切入视频,设置一个新的频道,想试试水,但文字的内容也有。说到底,还是在观望。”
邱兵认为,既然做短视频,那就得把其他内容形态彻底抛弃。将来客户端里面的内容,全部用视觉表达,只在每个视频下面添加100字左右的文案说明。
尽管国外已有类似对标产品,但让国内用户完全通过可视化的方式来了解资讯,市场或许还需要一个培育期。这样不留余地,是不是一条最合理的路?
但邱兵的基本判断是,值得一搏。
“现在有一些垂直领域的短视频做得比较成功,但像我们这样去做APP的,蛮少。第一,很多人考虑到资金问题,心里就会打咯噔,因为投入太大了。第二,专业上还是有一定的门槛。我们其实对这个领域也很陌生,但我们这帮人比较野蛮,敢杀进去。至于市场的反应,需要在做的过程中去不断地观察、检验。”
梨视频希望提供给用户的,并非形式庞杂的选择,而是更专注、极致的体验。出品的短视频力求高度适配移动端。
“我们的有些员工之前会说,我做的这段视频,前往PC端观赏效果更佳。我觉得这是废话。既然做的是移动互联网,为什么要让人去PC端看?我们要做的短视频就是最适合在移动端观赏的,如果在移动端上失败了,就是失败了。”
目前,梨视频尚在内测中。邱兵觉得,从体验上来讲,基本是过关的,应该可以打60分。在内容方面,产品一上线,每日可发布500条以上经过精剪的短视频,其中大约有100条原创内容,这样的体量在国外的同类产品中应该也很少见。
他还透露,团队也在尝试制作更多更适合手机观看和分享的竖视频。
“梨”之技术:引进智能视频剪刀手
前些天,邱兵看见阿里的王帅发了一条微信朋友圈,大意是说马云评价王坚的一本书,用的是上个世纪的包装,讲的是下个世纪的问题。邱兵觉得还蛮酷的,他说:感觉我们是上个世纪的报人,妄图要做下个世纪的产品。这话调侃了自己,标榜了产品。
与以往的经历不同,邱兵这次玩的不光是内容,他还真刀真枪地捣腾技术。不单是拍摄剪辑这样的视频制作技术,更有理科生才玩得转的个性化推荐算法。
这一次,邱兵显然希望能在技术上掌握主动权。他组建了颇为整齐的技术团队。目前240余人的团队中,技术人员大约有50名。为了提高梨视频内容生产的效率,他在美国寻找技术合作,引进智能化的视频剪刀手。
“我们一般剪辑一段视频,起码两个小时。现在,我们和美国一个科技公司签了合作协议,引进了一项用机器剪视频的技术。你只要在它的媒智库里打进关键词,比如希拉里、身体、肺炎,只需要15分钟,这个视频就制作好了,完全自动化、智能化。”
此前,也有类似人工智能技术——机器新闻写作,曾引发媒体圈的广泛讨论。至今,“机器人记者”,还是一项实验性的产品,尚未有媒体真正使用这项技术来规模化生产新闻。邱兵引进智能剪辑技术,是否真能应用于梨视频的生产流程?
“想要靠这个机器制作一条很牛的短视频,做不到。但是基本信息的剪辑,完全可以实现。比如,泰国国王去世,鲍勃·迪伦获诺贝尔奖,我要第一时间上传信息,我的主要诉求不是追求视频的精致程度,这个时候,使用机器,发布速度会非常快。”
邱兵预计,这项技术投入,会对梨视频的基础产量有很大帮助。
“梨”之内容源:“人工”聚合
不过,邱兵并非要转型为彻头彻尾的技术派。在对技术的使用上,他心存敬畏,行有所止。毕竟,内容,才是他最大的底牌。
梨视频APP也做内容聚合,但此“聚合”非彼“聚合”。邱兵的打法与别不同。他老老实实地去国外购买大量的视频版权,然后用关键词进行初选,动用一批后期人员,一一剪辑,再上传到自己的平台。
有人质疑,现在大家都玩机器抓取,你这样做是不是吃力不讨好?也有人开他玩笑,邱兵这人就是喜欢玩这种最苦的、没什么收益的模式。
对此,邱兵有不同的想法。他认为,抓取也好聚合也罢,得有大量优质的内容源。但在短视频领域,目前国内还没有什么好的内容,个别自媒体做得不错,但相对量很小。过于依赖机器抓取,只会损害平台的内容品质和用户体验。
“我每天看很多客户端上的短视频,光是一辆大卡车撞死一个人的监控视频,我一天得看到六七回,各个平台都会抓来用。视频制作多少有点小门槛,现在就没有多少真正质量比较好的短视频,货源是很不够的。技术再好,抓来抓去也只有这么点内容。”
即使购买了版权的视频内容,梨视频抓取过来之后,也会全部精剪。一是为了不浪费用户的时间,二是为了让观赏更便捷、舒适。
“我去视频平台里面看短视频,但其实我没那么多时间,一点开,看到时长两分半,我肯定就关掉了。这就提出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要把它剪短,最好是30秒以内;第二,抓取过来的短视频,原先的标题,很多都没有信息量,那我就要把视频里面最核心的信息拎出来,重新制作标题,便于你筛选,附一段精炼的简介,把你看视频的兴趣挑起来。”
基于丰富内容源的考虑,梨视频还将上线一个全球拍客系统。用户在APP上可以看到拍客在哪个地方,24小时内拍过什么。
眼下,平台方对短视频创作者资源的争夺日益激烈。9月,秒拍启动“创作者平台”,今日头条宣称豪掷10亿元扶持短视频创作者。梨视频虽未面市,却已提前布局。目前,梨视频已网罗总计3100名拍客,遍及国内每个区域以及国外520个城市。
不过,在吸纳短视频创作者的初衷和具体方案上,梨视频与其他技术平台之间存在显著差异。
“拍客不是一个新的说法,但以往,它只是某个平台、机构商业运营的一种形式,不太会在业务上跟平台形成互动。这次,梨视频花了大力气来搭建拍客系统,是希望它成为我们视频拍摄和创作的骨架。我们的团队跟拍客之间会有紧密的沟通,比如帮他们策划选题和角度。”
在邱兵团队的设计中,作为一家专业的内容生产机构,梨视频与UGC创作者之间的关联,不应只系于流量和收入,更重要的是,在专业性和价值观上,形成高度的协同交互。
与版权内容的“聚合”相似,这个拍客系统的运行模式看上去并不轻便,需要平台付出一定的管理和沟通成本。但邱兵反对完全放任自流的UGC,他认为那样会产生大量无效的推送。
邱兵意在打造更符合梨视频拍摄标准和价值追求的短视频创作者生态。他说,如果运转得当,能事半功倍。
“如果这个拍客的体系从3100人繁殖到30000人,那可供选择的素材会很多。而且,这些拍客一直在看这个平台上的短视频,他大概会知道你需要什么,逐步会根据你的标准来制作内容,平台需要进行的人工干预也会越来越少。假设梨视频现在每天的选择面只有200条,将来放大到2000条甚至上万条,就有可能发展为一个比较良性的状态。”
未来,拍客系统会成为梨视频内容生产的一个重要抓手;而这些拍客本身,也会在平台得到孵化,沉淀粉丝,培育IP,探索商业化的可能性。
“梨”之原创:做互联网上的一股清流
邱兵提出的“人工”聚合,本质上有赖于梨视频团队自身的原创能力。
业界不断有人猜测,邱兵打算怎么做新闻短视频。事实上,梨视频锁定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新闻,准确地讲,是资讯,并且资讯的覆盖面会比一般的新闻客户端广泛得多。
“如果完全专注于新闻,我就不会出来创业了。我们一早就想好,要做一个内容比较轻、比较圆润的东西。以前我们热衷做即时资讯,突发事件、热点新闻等,现在会关注更多年轻人觉得有趣、有价值、有服务性的资讯,甚至包括鸡汤、励志。像我们前期跟着奥运热点做的《亚军》,已经算最接近新闻的内容了。”
在邱兵看来,国内许多媒体平台承载的功能是不一样的,比如财新做重磅和深度,澎湃专注时政与思想,梨视频如果再跟着走,做一个视频版的财新或澎湃,完全没有意义。
邱兵希望团队拓宽原创的视角。
他很喜欢团队最近出炉的一集短视频,拍的是一家三代煤矿矿工。这样的角度,如果用文字去写会比较无聊,因为没有什么爆点,电视拍半个小时,太平缓,也没什么人看,但用短视频拍两三分钟,就刚刚好,而且也很有力度。邱兵建议团队去拍一个系列,每个家庭都是三代做同一个职业,他说,拍完100集,能很好地呈现中国这一个世纪的缩影。
再比如,制作一些政策的轻解读。邱兵记得,有一个短视频拍的是北京的学区房。镜头一开始,就是一个教育专家站在北京一幢很破的楼前,告诉你这个楼值4.8亿,然后拉着弄堂里的老头老太聊。他说,这种解读生动有趣,因为这个房子一看就吓一跳,文字的表达肯定没有短视频震撼。
关于内容的制作标准,邱兵坦言,团队还在慢慢摸索和调整。
“7月底刚到梨视频,他们有一些测试的视频,我基本不敢看。后来,一共给总监们开过三四次比较大的会,大概每隔一个月的节奏,方向一次比一次明确。8月底,我开始有兴趣跟他们聊一些子栏目,他们也有底气跟我聊。9月底,有了一个‘负面清单’,哪些不能去拍,哪些细节不能用,我们已经比较明确了。”
可以说,梨视频目前已经进入一个实战阶段。在实战过程中,梨视频团队总结出很多碎片式的要求。比如,以前会拍船头站着一只鸟这样的空镜头,也拍过专家端坐着说话的画面,这些静态的叙事方式,都列入“负面清单”。再比如,很多人需要在关闭声音的场合看视频,那就要研究解决无声环境下的信息接收问题,字幕必须做得很充分。
尽管,长于时政的邱兵团队,转战短视频,会在内容方向和叙事方式上发生比较大的转变。但梨视频总体的价值取向,还是会比较吻合邱兵一贯的个人气质。他说,希望梨视频是一款比较端庄、干净的产品,成为互联网上的一股清流。
对话:梨视频最终要用数据说话
如果把当下国内媒体人的转型故事影像化,我想,多少会有种沉郁的色彩占据着前景。邱兵和他的创业项目梨视频,作为纸媒人转场短视频颇受瞩目的个案,只是反映媒体转型这一复杂叙事的一个视角。很难判断,邱兵的这颗“梨”,是否能像那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一样,颠倒众生。但我们仍然希望,在这个故事的远景中,可以隐约看见那道不知去向的微光,照亮自身未知的命运。
■ 传媒评论 VS 邱兵
Q:你从纸媒到梨视频大概3个月了,这段时间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A:我7月底正式到这里,觉得什么都是陌生的。过去,我们就是写字的,连电视都没有碰过。我们团队有个比喻,说我们就像一群野蛮人一样,杀到这个领域里面来。其实是很忐忑的。
Q:野蛮地杀进来,是冲着短视频这个风口?你的这次创业,应该不是一个野蛮的决定。
A:有四个方面的原因。
第一,我内心很想去尝试新东西,无论是想应对新挑战也好,还是迎接新 浪潮也好。这是最强烈的原动力。
第二,我觉得一部经典电影的魅力几十年不衰,比文字未必差。做短视频,只是在表达方式上有些变化,但是内核没有变。
第三,现在有一种去精英化的趋势,我们受的新闻教育,我们的叙事,受到了严峻的挑战。比如,写一篇5000字的文章,我会很得意,但其实到达率很低。当然也有一种比较自我的说法是,我影响了有影响力的人 ,但实际上,潜台词是我们的内容已经面临到达不了的危险。在北上广,或者我们接触的人群里面,可能长文章还是有一定的读者。但是,像我回到我的故乡,很少有人会看这些,我姐就跟我说,300字以上就不要看了,但她很能接受短视频,尤其是 30秒以内的短视频。我们不是完全去迎合,但也要顺应这个潮流去做点东西。
第四,我做了两年的新媒体,但其实还是很传统。该懂的我早就懂了,比如改标题、把关。那我不懂的呢,还是啥也不懂。比如技术,我是门都没摸着,所以他们让我参加什么论坛,我就不愿意去,因为我听不懂,英文我也不懂,术语也听不懂。资本,我也是一点都不懂。我不希望自己一直毫无进步,我这个年龄,还有本钱出来拼一下。所以,这次,我还蛮仔细地去搭建技术团队,也有资本的合作,我觉得接触这些很值,媒体人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性格,总是要掌握新知嘛。梨视频现在的团队里面,想接触新知,让自己不掉队,这种心态是很普遍的。我的核心层,他们几乎没有跟我谈过收入。
Q:真正进入了这个领域,你对短视频的认识跟原来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A:传媒,不管你是纸媒、广播、电视,里面总有一些共同的脉络和逻辑。你的价值取向、三观是一个基础,至于怎么去表达,每个人都不是专家,但每个人也都是专家。我们这帮小野蛮人是做内容的,以前看视频,也会有自己的评判标准。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能力,要把对好坏的判断,变成具体的操作。
Q:你觉得纸媒人去做短视频,有什么优势吗?
A:劣势有很多,优势还真没什么。当然,事是人做出来的。我们首先要把身段放下来,该学的得去学;第二,得准备好被质疑;第三,我觉得最重要的是,想好失败了之后怎么办。
我跟一个朋友在美国聊了一段时间,他说,探讨那么多东西都没啥价值,最关键的就是一个问题:如果你输得精光,之前的东西都归零,应该怎么办?我说如果失败了,是不是可以再爬格子,写点酸文章,一个月肯定能挣两万多块钱,我觉得我能够接受这样的生活。我朋友说,这你都想好了,那还犹豫个屁啊,抓紧办吧。
我跟我们团队的年轻人说,你20多岁来参与这个项目,不管成败,在里面成长一两年,肯定能学到东西。
Q:你是做内容出身的,做移动端产品,能跟得上互联网的玩法吗?
A:现在有一种说法,技术都在做大流量、大平台,内容生产者就是做小而美,然后把内容卖给技术平台。我个人觉得,这是内容生产者的一种托辞。当然,国内现在版权这方面不完善,对内容生产者来讲确实很不公平。
就梨视频来说,我们是做内容出身的,但我们要借用技术的力量,最终我们要用数据来说话。我们对自己的要求是,要和任何一家大流量的平台去拼数据。
Q:你们碰上了最好的投资人?
A:没有之一。或者说,华人文化以及黎瑞刚先生是我们团队唯一愿意追随的投资人。
1994年,巴蒂斯图塔是世界足坛最好的中锋,当然马拉多纳才是阿根廷队真正的队长,巴蒂说:“只要老马在我身后,我就会脚下生风。”
我们愿意把这句话送给黎先生。